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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(第1页)

我假意道::甚么叫翻戏党?他们的宗旨,比平权革命如何?」素兰道:「唉!他们这个党,不比那个党,我也闹不清楚,名色多呢!又叫做甚么挛把丶翻天印丶倒脱靴,那《海上繁华梦》小说里,早已就刻着。我如今向他们党中人细细的探听,才知道《繁华梦》上所说的还是皮毛门外汉的话。那内中要紧的过门,同着名式春点,并未曾提及。今日先时在席上,他们见我同你要好,恐怕走漏他们的风声,骂我是只母狗。我不因为是同你来的,我当时就要想请教他了。后来忍了几忍,我才把这口气咽了下去的。听说他们党中门户很多,有甚么【反】【正】【提】【拨】。总而言之,不出先同你异样拍马屁,后来一步步分作前中后三起人出现,候你同他好的多一个头了,他必定是那前来的人说是遇着赌骗,要寻死觅活。中间出现的人,便说后来的朋友如何年少无知,如何多金豪富,他自己五木诀又如何千灵万妥,伙你去入局。你受他一番知己,见他要寻死,本有拔刀相助的心,如今听说又不要你费钱,只须各人拼出本银,在台面上摆一摆,转瞬就可以发注大财,既帮扶朋友,自家又利益均沾,心中已是无有不肯的了。他又抓上一把铜钱用碗盖着,做那广东抓钱宝形式与你看,并将那其中的若何宝由你做,他们三人,都照你伸的指头数目,分龙虎单双四门的机关说与你听。你只要动了一点或好义或贪利的心,包管就偏偏在你自己手上,不知不觉的将碗下钱数弄错了。假如碗里是单数青龙,你倒伸了二个指头,报了双数白虎。你想,钱被人家赢了去,还是小事,那同伙的被你带累,可就不好了!」我道:「我也不是个死人,怎么会连几个铜钱都不会数?」素兰笑道:「全局的机关,就在要你自己做错,不能埋怨别人。别人还要来埋怨你这一点儿巧妙。你未身历其境,说了再也不会明白。我曾经留下个翻戏党内容调查簿,明日没有事取出来,倩个画工配起图来,与你一看就知道了。」  我听素兰的一番话,始恍然大悟穆柔斋现在入了赌匪一流,不觉叹道:「好端端的一个佐领少爷,流而为匪,未免可惜!」素兰笑道:「他们这一班人,翰林院的太史公还不知道有多少呢!甚么个把少爷,算甚么希奇?我是甚么人,他就有甚么人来配你。从前我们扬州有个鹾商,喜欢扶鸾,他们党中居然就有善于扶鸾的人上去。一日沙盘飞处,说是张恒侯临坛,还留了四句诗是:露筋裂眦血痕干,日甲三千午夜寒。

千古伤心千古恨,自今犹望汉门关。  你想,这诗句是若何雄浑有魄力,岂是编口号的人所可想的吗?后来整整的被他们骗了两三万银子去呢!听说还送了鹾商一个标致小老婆。」我笑道:「这还上算,虽是丢掉几万银子,还落得个红袖添香,锦衾侍寝。」说着,阿二已回向素兰耳边咕咙了一大起,又匆匆的走去。素兰候他走过,向我笑道:「岂有此理!他们别人不知道,难不成小穆也不清楚我同你的情分吗?他叫阿二来向我商议,要我做中立国。事成之后,提二成客帐送我。我恐怕他们又想甚么主意来损你,已经托阿二回绝了他们去了。」我听毕素兰的前后言语,感激之至。锺上已是子正,觉得身体困倦,想日后读我书的人,也要眼倦了,索性大家睡罢!于是携了素兰的手,权入罗帏,将三十年经过的历史,姑为搁起,先赴阳台一梦。正是:白衣苍狗寻常事,都付人间一梦婆。

要知三十年后如何,且俟续部再叙。

第十一回

我当日同素兰久别重逢,十分要好,一觉睡到第二日午初方醒。牀头报时钟刚敲十一句,急忙披衣起坐,顺手将百页窗推开一看,只见庭前几片新放的芭蕉,嫩绿扶疏,映到纱窗之上,令人心神为之一爽,正合着古人两句诗,却是:绿阻堕地梦初醒,红日娇天午不知。

我独自一人坐在那里,对景徘徊,忽听外场传进一张请客票。我接过手一看,原来是柔斋在清和坊金小桃家,立等我一路去逛味蒓园。素兰正在那里理发,问我是那里来的条子?我道:「你猜猜看是谁?」素兰笑道:「这点事用不着猜,一定是小穆鬼心不死,又弄甚么勾魂票来,想把你当作生意做呢?」我道:「你真聪明,怎么一猜就被你猜着,怪不得人家说当倌人的是七孔玲珑心呢!」素兰道:「甚么玲珑心不玲珑心!俗语说得好,【识破人情便是仙】,我昨晚既不肯认做中立国,他们今日自然要生出别项法子来待你了。我曾记得从前有一句老话说,有一位卜课的先生,道号叫做甚么赛鬼谷,因为他有个特别的本领,无论你是甚么人,有甚么事,他都能未卜先知,一句话都不错,所以他的金钱界上异常发达。一日,有个乡下人来问卜,那先生一口就问那人道:【你姓王么?】那人道:【先生不错。】他又道:【你是从东南方来的吗?问你母亲病势何如是不是?】那人又点点头道:【不错!不错!】他道:「你莫要着急,回家请一位姓钱的医生来,开个方子吃贴药就好了。】当下那先生有个朋友问他:【到底有个甚么法儿,怎么就能够一句都不错呢?】」我道:「不但那个朋友要问他,连我今日也要问他,内中是个甚么花头?」

素兰道:「他起先也是不肯说,后来被那人追问不过,只得对他道:【你们自己粗心,并非是我有甚么异术。你不看见适才那乡下人肩头上背的褡裢袋,上面明明白白写着「三槐堂制」四个大字么?我所以头一句就断他姓王。那人手里提着一包药,那药方子不是字朝外迭的吗?露着「令堂】二字,你想,既是令堂吃的药,除他母亲有病是甚么呢?】那人道:【以上两层我都知道了,但那乡下人,又不是你同乡旧识,怎么知他由东南方来的,这个又是甚么道理呢?】至于他母亲的病,一定要请个姓钱的医生来,一治就好了。这句话,我格外半点都不懂。好先生,你索性儿告给我罢,省得把我装在葫芦套里,闷得难受。】他道:【这两件事即是明白易晓,今天刮的是西北风,适才又落了几点小雨,那人胸前现有雨打的湿迹,同布眼里灰尘,背后却一点都没有,他不是迎着风走的大凭据么?若说姓钱的来一医就好了,这更是如今中国四百兆人男男女女得的一个普通病症,万事有了他老人家,自然病是会好的!】那人被他说得恍然大悟,一句口都开不得。小雅,你想想看,那先生哪一句话不是细心小胆体会出来的?非此时下卖课的,抱着一本《卜筮正宗》,指手画脚的信口开河,就算尽他的义务了。你说我们当倌人的心,有甚么七窍!不是我说你,这些话都是十年前顽固党的口头禅,不像你有阅历的人说的话。你若要换个我,代你设身处地的想起来,又有昨日叫阿二来买嘱我那段事,你到上海不久,外面应酬少,又没有甚么知己,今日这样早就有请客票来约你,不是小穆是哪个?」我听了,从心窝里着实佩服,一丝儿都不敢同他强辩。  当下又坐了一刻,表上已是一句半锺,我欲待写条子回柔斋不去,无奈素兰怂慂我去走一遭,看他们到底出甚么主义来骗我。我自家也要想探听他们翻戏党的内容,存了个不入地狱,不知饿鬼变相的思想,于是拿定主意,放心大胆的前去。急忙穿好衣服,别了素兰,走出门,站在马路旁边定一定神,望准方向,刚想由石路一直下去,忽见有一辆橡皮轿车,风驰电掣的飞至我的面前,突然停下。那车里有一个人嘻嘻呵呵的匆匆走出。我忙定睛一看,原来就是柔斋。他因听见请客的相帮回去说,我尚在素兰堂子里未走,又恐怕我恋着同素兰鬼混,不去赴约,所以他自己坐了车赶来相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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