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脑子有那个大病。离我远点儿,省着他妈传染。”段立轩往旁撤了一步,抬手揉耳朵。刚揉两下,就听许廷秀的骂声里带了哭腔。
“陈正祺你摸摸良心,我跟了你一辈子,有哪点对不起你?你可真是好命,大大方方就走我前头了!你是看开了,豁达了,无怨无悔了,准备收拾收拾回去了。那你想没想过我?我都还没想好,剩自己该怎么活!”
她说罢狠扔了拖鞋,一屁股坐进椅子。手掌撑着额头,任由泪水肆意流下。
陈正祺一看不妙,紧着从病床上爬起来。拉过小马扎,伏上她的膝盖。像个无措的小男孩儿,举着纸巾给她擦眼泪。
“别难受,秀儿啊,咱得往开了想。你要让我多喘口气儿,我就多撑会儿。那好吃的,咱不惦记了。该化疗化疗,该动刀动刀。我全听你指挥,成不?”
这席话一出,许廷秀哭得更凶了。这些日子,她从不放任自己被悲伤淹没。好似一旦开始为此哭泣,便再也停不下来了。
可当下,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,她痛苦到难以呼吸。
她的大儿子陈维晟没了。误诊耽搁太久,已经救不回来。可暂时也死不了,只是憋着,烧着,眼球上都是血斑。紫绀着小脸,不停地说着:妈妈,让我睡着吧。睡着就不难受了。
她祈求大夫给孩子打一针‘安定’,但大夫有‘规定’。因为镇静剂会抑制呼吸,轻易不给开。她只能握着他冰凉的小手,不停地讲他喜欢的故事。突然之间,他的目光就凝了。不等她反应,一群医护冲上来。帘子一拉,围着孩子忙前忙后。
医院的本质,是为治疗而生。在这里自然死亡不被接受,即便明知无力回天。
一分钟过去了。三分钟过去了。五分钟过去了。在这些强壮的成年人之间,孩子显得那么娇小。大睁着眼睛,呆呆地朝着她的方向。
眼前的场景太过残忍,让她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。她吊在丈夫的臂弯里哀嚎,央求医护不要再救,让孩子睡下吧。
那样刻骨铭心的哀恸,用了多少年才勉强走出来。可如今,她的丈夫竟也要离她而去。
她爱他们,可偶尔也恨他们。恨他们拥有先走的特权。毕竟先走总是容易的。
此刻她多希望陈正祺能跟她吵一架,让她的恨意有所依托。可偏偏陈正祺是个温和的男人,多少年都如此。年轻的时候,因为不想让媳妇儿不开心,所以离开故土,跟她来溪原安家。如今岁数大了,还是不想让媳妇儿不开心,所以放弃对自己治疗的选择权。
她当然希望他再活长一点,可更不忍心看他活遭罪。半躺在ICU,全天没半个人陪。无声无息,像个胚胎一样被设备喂养。
不可以。不能这样。
恨让她陷入悲伤,爱让她重新坚强。打定了主意,她飞快地抽了几张面纸。草草擦了鼻子,手掌往后抿了两下头发。
“命是你自己的,我可不敢指挥。刚才儿子给你讲透了,你也还没老糊涂。”
陈正祺停顿了片刻,抬起脸看她:“真能我自个儿定?”
“病在你身上,当然要你自己定。”
陈正祺趴在老婆大腿上,懒散地抻着胳膊。侧头凝视着窗外,似乎沉浸于此生的所有美好时光。笑了一辈子的脸庞,早已被皱纹截图定格。就连发愁叹息,看起来也像是笑眯眯。
“说句实在的,我压根儿不怕阎王爷点名儿。这辈子活得也算值了,没啥可遗憾的。就是舍不得撇下你,琢磨着咋能多陪你几天儿。可又怕拖太久,被病拿得没个人样儿,见天儿跟你犯牛脖子。”
许廷秀摸着他稀疏的白发茬,强忍着眼泪安慰:“你不要担心那些。咱俩过了一辈子,我还能挑你理?就说你自己,最受不了什么?”
“怵那慢慢儿熬的罪,也不想孤零零地撂ICU里头嘬瘪子。”
“那咱不去ICU。还有呢?”
“别整升压药,也别打肾上腺素。什么气管切开,呼吸兴奋剂,大动干戈的玩意儿,统统都免了吧。这病没得治,都是瞎折腾。”
如此专业准确的名词,可见他非常了解自身状况,也早对自己的命运了如指掌。
从医的都知道一句话,即美国特鲁多医生的座右铭:有时去治愈,常常去帮助,总是去安慰。
现代医学是有局限性的,有时甚至是夸大其词的。相当一部分的所谓治疗,不是针对疾病本身,而是针对某个容易改善的临床症状。比如肾衰的,治疗电解质紊乱。心衰的,治疗尿路感染。就像一台哪哪都不行的破电脑,努力把它屏幕擦亮一样。
陈正祺查阅了很多资料,清楚地知道胰腺癌晚期是什么。
对于死亡的看法,他的思想可能比一些年轻人还要‘西化’。他不认为自己是得了某种‘疾病’,而是不可逆的‘老了’。疾病是不幸的,衰老却是必然的。疾病可以治愈,但衰老无法治愈。就像工厂不生产能用一世纪的电脑,大自然也不生产能活一世纪的人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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